疫情期間偶爾看到一些本地的潛水課程或美人魚潛水攝影的推廣，其中最具規模﹑最專業和最引人注目的必定是《水舞間》推出的潛水課程，漂亮的宣傳相片，深深地吸引了我和我身邊因被困在澳門而感到漸失活力的朋友。 我們渴望能在這大型的水上表演舞台上學習潛水和體驗如此獨特的水底攝影，於是便一起參加了水舞間自由潛之旅。 

水舞間場地和設施很專業，工作人員和教練經驗豐富，配套的安排十分貼心和周到。水很清，場景也很漂亮，對我這個愛美又愛攝影的人而言，能夠在這麼大型的水上匯演舞臺中享受潛水和在別出心裁的場景進行水攝，是一個非常難忘的經驗。而我亦通過這個創新又有趣體驗，認識了開拓這項目，並同樣熱愛潛水的新濠天地的娛樂總監李慧妍 (Xana)，才帶出來了我們今天的故事。 

疫情過後，很多澳門的運動員都恢復出外比賽，當中有一位潛水愛好者以葡萄牙運動員身份參加了2023年5月的AIDA香港自由潛大賽，在動態雙蹼環節中不單取得優異成績，更在比賽中刷新了葡萄牙國家紀錄[1]。後來得知，這位澳門人，正是我認識的 Xana。而在訪問開始時，計劃問及她參賽的原因、訓練的過程, 破紀錄後的感想和目標， 但，不按套路的 Xana 再一次給出了讓我們驚喜的答案，比起成績她更願意分享的是她從自由潛體會到的人生看法和哲理。她說很多人誤解了自由潛是一個不能觸碰、危險度很高的極限運動，其實自由潛是十分適合熱愛生活、支持環保、喜歡海洋、享受平靜、願意成長的朋友的。

 

一切由一幀「人與鯨魚同游」的照片開始

Xana 從小就喜歡跟著家人去水族館看魚；長大後的她卻覺得在水族館的設定裏，就和把野生獅子放進籠子裡觀看一樣，不是和自然接觸方式。於是她便決定學習水肺潛水，希望可以在屬於海洋生物的環境裡接近和欣賞它們。水肺潛水實踐了近距離，長時間觀賞各式各樣海洋生態的樂趣。但直至數年前，看到了一張自由潛水員與鯨魚同游的照片，她不禁尖叫起來：「哇，這更親近啊！」覺得這是更自然的方法，沒有外加氣瓶裝備，沒有呼吸喉管，沒有因為呼吸而產生的聲浪及不停湧冒出來的氣泡。完全零距離和海洋生物同步互動。 

那時雖然她對自由潛一無所知，卻一心也要成為相片當中的人。每當她告知身邊的親友她要學自由潛時，大家都說「這是全球十大危險運動之一，死很多人啊！」。眾人對自由潛的忌諱，道聽途說的意外，反而激起了 Xana 求證的決心，從不同渠道了解到更多關於自由潛這項運動的資訊，幾經介紹終於聯繫上澳門對自由潛水經驗豐富的教練正式開始學習。 

 

「一吸一呼之間發生的事」

Xana 接觸自由潛水後，非常著迷。她覺得這個運動和其他需要預設一個「對手」的運動有很大分別，自由潛是一個尋找自我、認識自我、鼓勵自我的運動，在這種意義上幾乎與他人無關，「『對手』一直都係自己度！」。她最喜歡自由潛水的一個理念「在安全範圍里發揮到最好。」因為這個理念完美地表達了自由潛對運動員的最終要求。她說教練教的是理論和方法指導，入水後的實踐是完全依靠自己，徹底地靜觀自己的身心，感受自己下潛時每一刻思緒、每一條肌肉、每一個動作，上水後認真地去回憶、了解自己的不足，與教練溝通，坦誠地面對失誤，吸納建議如何調整，改正。願意承認錯誤才可以認清自己哪部份需要改善，才能進步。

Xana 認為自由潛水對她而言是自我提升的最好方法。 自由潛有別於水肺潛水，水肺潛水是屬於休閒活動，重要的是對裝備的運用及外在環境突發情況的應對。自由潛則是自己身體內部的極限運動，是「一吸一呼之間發生的事」，一切從瞭解自己能力開始，感受自己身體，感受一吸時氧氣充滿肺部，閉氣其間思想因二氧化碳積蓄衍生的擔憂、焦慮、壓力，因為精神緊張導致的肌肉繃緊或從水中游動產生的乳酸積聚到最後呼氣時的輕鬆、釋懷、恢復。自由潛是一個不能逞強的運動。自由潛的危險，在於對自己瞭解的誤差及沒有潛伴的自負。自由潛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的極限。譬如耳壓[2]問題、缺氧昏迷（BO）和運動能力喪失（LMC）等，這都是自由潛教學中提及的身體不適反應，若即時處理不當便會很危險。

Xana 自己就有一次突破了自己極限的親身經歷，在一次泳池模擬比賽的期間，她衝破自己當時平潛100米的極限，潛到122米上水一刻出現了LMC，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手腳抽搐差點沒入水中，身旁安全員即時攙扶，安全完成但打了紅牌無效，成績作廢了。她就提醒自己說，自由潛不是推動潛者為了超越而冒險，而是完全由自身自心出發，取得自身的進步，跟別人是沒有關係的，在安全範圍內做到自己的最好就是最好了。 「自由潛讓我們更注意自我修養。自由潛憑借自體的能力和技巧在水中潛游，對潛者身體機能有一定要求，一般都知道需要養好五臟六腑、關節、肌肉，所以自然對食物的選擇也會注重，避免高脂肪，盡量清淡，使整個人都清新了。而且自由潛水的關鍵是保持放鬆的心情，人越放鬆，心跳就越慢，耗氧就越低。」Xana 說她潛水比賽發揮得最好的一次，並非最刻意努力的一次，而是心情最坦然、最舒服的一潛。在水中只聽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種特別平靜幸福的感覺，和都市人面對緊張的生活成了很大的反差，她很喜歡在那麼寧靜的環境下去時而放空，時而靜觀，時而反思，對於她是一個很好的認識自己和減壓方法。當一個人能享受和自己獨處的時刻，身體和心靈都必定是健康和平靜的。

 

比賽的初心，賽後的期盼

Xana 回想她參賽的原因純粹是希望透過比賽激勵自己多練習，多一點人認識自由潛水同時認識多一點自由潛水愛好者，分享彼此的樂趣。因為她從自由潛中學會了怎麼跟自己的內心溝通。在這一吸一呼的過程中體會到的是一件事情發生之前，要用心去規劃，用腦袋去思考，模擬一次，然後才去進行，之後再去反思下一次如何做得更好。 所以，她參加比賽從沒期望要得到什麼獎項，唯一目標就是克服心情陰影取得白牌「成績有效」，意思就是安全地完成比賽，不可以再次LMC及通過最後評分的安全三部曲：確保潛水員在自己能力範圍裡完成比賽、除下面鏡，說出「I’m okay 」及做出一個「OK」的手勢。比賽的得着就是證實了人能誠實面對自己而專注去做一件事後取得的自我覺悟、成長。 就是這樣，她期待在澳門有更多的朋友認識和參與自由潛水，更希望澳門能有更多資源和場地供大家享受自由潛這活動。不少朋友對自由潛都有一種誤解，以為是一項既昂貴又極度危險的運動。Xana 認為這也許是因大家對這個運動的不了解，以訛傳訛所致。因此，她深信，一個合資格、具國際標準化及完善的自由潛教學系統是很重要的，潛水學員按部就班學習理論和知識，再由具資格的教練陪同實踐，在清楚了解自己身體狀況和合資格的潛伴陪同下進行潛水，便可明白這運動其實是很安全的。同時，自由潛也不需要複雜的設備，基礎配置也只是面鏡及腳蹼，其實是挺親民的。

 

化身為童話世界的美人魚

Xana 在潛水運動裡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美人魚潛水教練。她說美人魚是自由潛的分支，更多是偏向休閑娛樂的攝影和興趣。她最享受的是穿上華麗精緻的魚尾，就能瞬間跳出現實生活的束縛，拋下日常的形象包袱，進入自己的童話世界。以美人魚的形態出現時，不論在岸邊，水裡或海洋館玻璃窗外觀眾的眼睛都會被吸引著，那種自豪感是很澎湃的，有一種充實的滿足感。 Xana 以美人魚教練的身份給所有想成為美人魚的朋友一些提議。首要是安全，一位合資格的美人魚教練和場地是很重要的，因為美人魚的雙腳是困在單蹼中，要掌握的技巧相對高，不是日常的擺拍，教練會評估大家的能力再進行適當的安排。初學的一定要循序漸進，因為美人魚除了在水底閉氣外，還要兼顧到踢腳蹼、頭髮、魚尾、姿勢、面部表情和與攝影師之間的默契和互動。最理想的是有自由潛基礎，專業的水攝美人魚可以一小時拍過百張美照，但如果腳蹼都不能掌握好，便難以游得自然，更何況擺姿勢，及控制面容。

 

自由潛水，靜觀內心，自我成長

與 Xana 談話，很容易察覺到潛水運動和她的生活有一種強韌的結合，她最樂意與人分享的，往往不是她在自由潛水運動的成績或表現，反而更多是關於她從潛水活動裡獲得的自我成長領悟。她表示，潛水讓她體會到經常保持樂觀和好奇心的重要。要活得快樂，就必須主動爭取。生活也講辯証，得失之間在乎能否有足夠樂觀去發掘事物好的一面。

每人都說自由潛很危險，然而Xana勇於找尋更完全的答案。樂觀進取是必要的，樂觀會激發人對世界的好奇和求知慾，世界會因這種心態變得更有趣。 當然，跟潛水運動一樣，在樂觀的前提下，一定要保持謹慎，注意到可能存在的危險性和暗藏的危機，用知識和智慧去思索、去判斷。 接觸自由潛後，Xana 找到了最適合她得到內心平靜的方法。她在寧靜的水中聽着自己心跳，反思每日工作和生活上的點滴。穩定的內核對所有人都非常重要，這影響一個人的思想、行為和決定。自由潛給予她靜觀自己的機會，這跟透過瑜珈、冥想、馬拉松等去追求心境平靜的狀態是一樣的，適當放空給人穩定的情緒，必然有益於身心。 

自由潛是一種自律的運動，對自由潛 Xana 用三句話概括：「you are what you eat, you get what you repeat, you become what you believe.」。人有目標、有興趣想做好一件事，那麼去認識，去訓練，用心去重覆做，才會成功取得成績。或者有人問，這種運動不會要求太多的時間嗎？對此 Xana 說，人的時間是慢慢累積、是調配出來的。她把時間比喻為每人每天的二十四個金幣，金幣隨着每分每秒的流逝而清空，人們可以花一個金幣到郊外跑兩個圈，或把金幣用在玩手機，亦可以拿這個金幣去休息？選擇如何善用這些有限的金幣，或把這些金幣浪費，全是掌握在自己自律或不自律的手裏。

 

訪問後感想

與 Xana 第一次見面，就立刻感受到她積極、爽朗和親切友善的性格，她燦爛的笑容洋溢著一種自然和慷慨的魅力。我很感激有這次専訪 Xana 的機會，從自由潛水到人生哲理，我們不知不覺就談了兩個小時。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收穫豐富的經驗，尤其是對關於「自我成長」這個課題得著甚多。 我們都知道都市人最大的藉口就是沒時間、沒資源，而錯過甚至放棄了一個又一個追求進步的機會。Xana 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榜樣，她通過自由潛水，用自己的心力和身體充分印證了自我成長的道路，用最自然的方法精益求精，取得自己最大的成功。Xana 的自我成長脫離不了自由潛水，但她卻再三強調，真正的關鍵在於自己能否找到適合的平台去發揮。 

正如她說，生活在澳門是幸福的，我們已經有為數不少的大眾體育課，只需很低的成本就可以體驗不同的運動。再退一步說，體育運動也並非是自我成長的唯一平台，做手工藝、做蛋糕、做義工等都可以是有效的途徑。Xana 就提到她在老人院做義工服務，幫助老人院公公婆婆剪頭髮的經歷。一心計劃去清潔打掃，但原來要理髮，為了做到這件事, 團體安排了簡單教學，這個經歷讓她知道，透過服務接觸到新事物並掌握到新技能。付出，原來也是個學習機會，凡事可以多做一點，自己也會是得益者。行筆及此，筆者特別認同，任何人，不論在什么樣的生活狀況下，都可以懷着慎謹而謙卑的心，樂觀的去看待世界，把握時間經營每一個自我成長的機會。

 

採訪: 愛自然的美人魚、笑皇子
撰文: 愛自然的美人魚
攝影: Tim @ Tim’s photography（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1] “AIDA | Rankings,” accessed September 6, 2023, https://www.aidainternational.org/Ranking/#rankings.
[2] “自由潛水法蘭左與閥式平壓,” Molchanovs, July 31, 2022, https://molchanovs.com/blogs/translations/frenzel-vs-valsalva-equalization-for-freediving-chinese.

最後修改日期: 2024 年 1 月 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