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賓、印尼妹、泰仔。這些會不會是你經常對東南亞人士的稱呼?除了是家傭、保安員、服務員,你是否了解他們背後的故事?為甚麼總是看見他們成群在公園和廣場聚集、聊天、跳舞?他們在澳門的人口數字達數萬,然而,與其餘的五十多萬「澳門人」在這一小小的地方生存,我們真的在「共同生活」嗎?在《新生代》舉辦的「社區文化探索計劃」講座中,來自台灣的講者林正尉介紹了他和本地20位實習記者為一份以東南亞族群為主題的刊物的制作過程和感受,帶領聽眾了解我們不知道的東南亞人日常。
家傭還是奴僕?
講座由《新生代》總編輯李展鵬主持,他表示曾聽到澳門一位傭主說很擔心她的家傭下班後認識到不知所謂的人,害怕她亂交男友,因此認為澳門應像香港那樣強制家傭留宿傭主家中。展鵬聽到後大皺眉頭,他思考,在香港發生的虐待家傭悲劇不就是因為香港的政策規定家傭留宿嗎?因為這樣會斷絕他們的社區網絡,不能交朋友,發生甚麼事不能向別人訴苦或找人求助,認為這樣跟奴隸沒有很大分別。
「我們都是打工仔,下班後,只要不是做犯法或危害老闆的事,傭主是不應該管我們做甚麼。再者,家傭也是成年人,下班後和男朋友一齊又如何?」李展鵬說。
這件事令李展鵬耿耿於懷,他開始想,原來澳門人是頗冷漠的,不想被老闆管,但又想用幾千元來困著他們聘請的家傭,而且對東南亞人的認知很低。就這樣,開展了這個計劃的構思。
來自台灣的林正尉介紹了澳門與東南亞的關係。他原是劇評人,在台灣研究社區藝術,後來他的興趣跨到媒體方面,長期關注在台灣的東南亞移工,而他對澳門也十分熟識,除了多次來澳為城市藝穗節擔任藝評人,還對澳門的歷史十分了解,做過很多研究,正是這樣他被邀請作為「社區文化探索計劃」的總監。
只愛唱歌跳舞?
在澳門目前有27,000名菲律賓外僱,14,000名越南移工,還有4,000多名來自印尼。除了工作,他們如何在澳門尋找生活態度?
林正尉來澳門之前就認識一些東南亞移工團體,像 IMWU(Indonesian Migrant Worker Union)印傭工會澳門分會、Migrante Macau(移工國際澳門分會)等。林正尉發現,他們之所以很愛舉辦活動,經常在澳門的公共空間跳舞,是因為他們需要。人在異鄉,朋友和活動是維持生活的必需品。
就在今年一月,為響應國際女權運動,各地的女性一起用「快閃」跳舞的方式來顯示女性身體跟公共空間的關係,在澳門的移工們也沒有「缺席」,在南灣湖一起跳舞。五月份有是所有媽媽都感到高興的母親節,在澳門打工的菲律賓移工也不例外。林正尉和實習記者就跟著 Migrante Macau 參加他們的活動,在南灣湖辦了一個「2017年模範媽媽選秀」,數十位菲律賓移工媽媽穿著漂亮地參選,記者們甚至被邀請成為評審,還跟她們一起跳舞。
林正尉說:「Migrante Macau 其實只有40位成員,他們平時下班後還要去做組織的工作。除於唱歌跳舞,在澳門的印尼和菲律賓組織也會一起行動為他們爭取基本權利,例如他們倡議菲律賓駐澳門總領事館辦事處更改辦公時間為週日,方便週末放假的家傭。總共收集了2,830人簽名同意,最終成功使辦公時間改為週五週六休息,週日早上辦公。」
不過,未成功的還有很多,他說:「例如呼籲澳門政府保障海外僱員獲取最低工資,監督僱傭合約的內容和中介所;而移工遭解僱後會立即被取消藍卡,必須10天內離開澳門,家傭只有8天尋找下一個僱主,對他們來說基本上是不可能,且連申訴的時間也沒有,因此 Migrante Macau 呼籲延長這個時間,並期望政府監督那些刻意解僱家傭的傭主。」事實上,目前他們的任務是向政府倡議為遭到無故解僱的移工提供暫時庇護空間和措施,讓他們在這期間可以尋找幫助。
「他們」如何生活?
儘管移工們在澳門做了很多事情,並沒有很多人關注他們。在本地的媒體中,林正尉只在2016年的一份英文報紙中看到有關他們的報道,而這本即將出版的刊物應該是第一份報道東南亞移工故事的中文刊物。李展鵬向ZA誌表示還未落實出版這本刊物的日期,但在《新生代》六月期號的雜誌中,「東南亞人在澳門」成為了封面故事。(「他們」就是「我們」── 東南亞人在澳門)
林正尉介紹,這20位年輕的實習記者來自不同的領域,像文學創作、國際關係、教育等。他們帶著各自的興趣,透過他們的方式記錄在澳門的菲律賓老闆、尼泊爾工人、緬甸和不丹的移工等,當中包括以歷史資料、攝影、聲音地景 (soundscape)、法律和插畫等的形式作介紹。
「你們有去過澳門的巴基斯坦商店嗎?」林正尉在講座裡詢問參加者,回應是一片寧靜。就是為了深入了解他們的社群,在過去的幾星期帶領記者發掘澳門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商店。據他的了解,澳門有三間巴基斯坦商店,都是屬同一個老闆,附近的街坊會帶小朋友來玩,但他們目前只到訪了兩間,一間在議事亭前地附近的草地圍,另一間在新馬路附近的小巷子裡,店名 “Qasim Trading”。“Qasim” 正正是店長的名字,風趣的他很驕傲地跟記者們說:「雖然你們來幫襯我買東西,但在這些店我就是王子」。
深夜的大三巴
敏芝和嘉耀是其中的兩位實習記者,在講座上分享了他們的經歷。敏芝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到訪深夜的大三巴,採訪不丹女移工的故事:她的僱主只允許她週日晚上外出,其餘時間都要在僱主家中工作。她十分珍惜在樹下或階梯中坐著聊天的時光,因為其實在澳門只有約20名不丹人,她在澳門的朋友很少,因此深夜一點還在大三巴的原因就是想認識更多她家鄉鄰國的移工朋友,像尼泊爾等。
為了知道更多為何他們那麼晚還在大三巴聚集,敏芝也採訪了一群菲律賓人,他們表示因為晚上十點才下班,朋友們都住在大三巴附近,因此只有這個時間才能聚在一起。談話中,他們還發現不公平的現象:不丹人來澳工作支付的中介費用比菲律賓人支付的貴很多,有些甚至高出6倍。
在另一個深夜,敏芝找到了一位菲律賓女家傭聊天,當時她和一個男孩坐在大三巴前。了解後才知道她在等她的女同志下班,而男孩是她的女同志的兒子,從菲律賓來探親。談話中發現,那位女家傭其實有大學文憑,曾在菲律賓的政府部門工作,但為了高薪,選擇來澳門工作。她表示:「在菲國每月只能賺約2,000澳門幣,但在這裡能賺4,000。其實很多外傭都有大學文憑,在菲律賓可以做不錯的工作,如醫生、護士,但同樣為了提高工資,來到澳門就只能當家傭。」
林正尉補充說:「不要認為東南亞外僱都是低水平的人,像他認識的 Migrante Macau 副主席是畢業於菲律賓大學的美術系,她本可以畫畫做創作,但來到澳門工作後,一點畫畫的時間都沒有,只有工作和組織。那麼,她轉用唱歌跳舞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喜歡的事。
對澳門的地方感
而在紅窗門附近,記者們發現了很多菲律賓人開的店,採訪了其中一位菲律賓老闆,他在澳門擁有兩間髮廊、一間餐廳和一間米店。談話間得知他有4個女兒,記者們認為她們不像是菲律賓藉的人,因為她們說的廣東話與我們一樣,在澳門出生、長大。但是,老闆向記者們抱怨她們 “too Chinese” (太中國化),不讓她們在家裡說中文。
但其實從一開始老闆就把女兒放在中文學校上課,想她們跟澳門人一樣融入這裡。然而,在學校的生活並不易過,他的兩個女兒都試過被同學討厭、欺凌,正正因為她們與別不同。現在,她們真的成為了澳門人,老闆又開始有點接受不了,慢慢讓女兒返回她們的「根」,經常帶她們回菲律賓,認識自己國家的文化。儘管她們熟悉澳門多於熟悉菲律賓,記者們發現她們對澳門的事一點也不關心,覺得不關她們的事。如此一來,她們真的成功融入澳門?還是本來就沒有深層融入?
敏芝對東南亞人的印象都是很熱情,很容易接近。只參加過一次聚會,隨後每星期都邀請她參加。而令敏芝佩服的是他們對生活的態度,儘管工作不愉快,都會在工餘時間做喜歡的事。
「我們」如何共同生活?
林正尉強調:「其實,東南亞人的生活與澳門有緊密的關係,然而,當他們想參與本地人的活動時,因語言或其他原因,無法融入其中。我希望不論是記者,聽講座的觀眾,還是之後拿到這本刊物的讀者,都可以重新思考這個『我們』的意義,我們到底排除了哪些人?若有願意跟我們相處的菲律賓人,那我們也必須創造出一個比較好的方式與他們互動。」
李展鵬總結時反問觀眾,為甚麼由一個台灣人來分享澳門正在發生的事?「我們要重新了解澳門人,因為澳門就是包括他們;也要重新定義『我們』,因為今天『他們』就是『我們』的一部分,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們不能只在解決澳門華人主流社會的大多數問題後,才去關心其他人,不然他們永遠都不會被關心,他們必須在澳門人日常的議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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