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再造，「甡」技術 —— 訪「茶甡CHAZENCE」項目創始人蕭啟東

說起「茶」，相信大家各自都有不少「心頭號」，不管是泡一壺普洱或龍井，還是點一杯珍珠奶茶或手打檸檬茶，都能看出「茶」在不同年齡段的人們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茶葉泡出來的精髓，人們暢快品嚐之後，又有誰再理會那些「無用」的茶葉？凡事無絕對，在澳門就有一群年青人，利用別人眼中泡完即棄的茶葉渣，成功「轉廢為寶」，研發出三項專利技術，讓茶葉重生成為新材，代替木材、塑膠或傳統紙制品，製造各式各樣的產品。

 

造物者創「甡」工程

在「茶甡CHAZENCE」項目誕生前，蕭啟東（阿東）原是工業設計出身，曾任職於一家數碼產品公司，當時目睹市面上大部分產品都是使用不可降解甚至是不可回收的塑料為主，到了後來他出來創業，創造自己的產品時便思考：「作為產品設計師，我認為我們是一個『造物者』，應該為創造出來的物品之未來負責任，也就是說，一件物品被棄置後，不論是堆填、焚燒，還是再利用，背後的製造者也要負起責任。」

因此，阿東便思考，設計師能否關注可持續發展，能否嘗試改變「用完即棄」的線性舊習：「產品源於材料，如果設計外觀解決不了問題，是否能從材料的源頭入手？全世界都正面臨重要議題，就是如何做到碳中和、挽救氣候變化的影響，而這些問題都是從材料入手可以做到的。」

 

「茶」的無限可能性

早在2016年，阿東已創立設計品牌「原質東隅Hylé design」，以「天生我柴必有用」為核心理念，將工廠的「廢柴」重制成木質用品，其中CROZ系列的木相機最為人所認識，令廢棄的木材重新具備使用價值和經濟價值。

在2018年，阿東開始有另一想法：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來創造一個環保材料，那麼為什麼選擇了「茶」？他表示，眼見整個茶飲行業發展迅速，2018年正正是「喜茶」、「奈雪的茶」這些新式茶飲品牌突然飆升的時期：「一個那麼大的需求，會帶來什麼？我看到的是浪費，用多了茶葉，掉多了即棄餐具，那麼大量所稱為的『垃圾』，其實很大部分是有用的。」就是這樣，「茶甡CHAZENCE」的概念初步構成。

阿東和我們分享，選擇茶葉的另一個原因，是夢想研發一個屬於東方的材料：「茶在中國有五千年的文化，在發展的過程之中有傳承，也有變化；不論是傳統的品茶、珍珠奶茶，還是最近受熱捧的圍爐煮茶，都是傳承茶的文化，我希望整個產業可以更多元創新地發展，利用棄置的茶葉做出來的材料可以應用在現今的社會之中。」

許多科研成果要轉化落地，可能需要五至十年的時間，但阿東認為，「茶甡」有很大的優勢，應用端也明確有力，因此項目商業落地得比較快：「我們知道現在很多地方都有利用咖啡渣循環再造，拿茶葉和咖啡渣比較，由於咖啡渣不是纖維，不能成為主體，咖啡渣只能夠混合其他物料去製造成產品，不像茶渣的可塑性那麼高。」

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歷經新冠疫情爆發和防控的挑戰，「茶甡CHAZENCE」在去年（2022年）三月正式發佈了三項專利技術：「茶纖成型FmZence®」、「茶基複合PrZence®」以及「茶原聚合EnZence®」，分別可應用和取代紙制品、夾板、木材和塑膠制品等，這種環保纖維茶材可透過3D打印直接打印成模型，可擁有三倍水泥的硬度，並且具有防水、耐洗、耐高溫等性質，所製成的產品也是100%可自然分解的。

 

「茶」的第二生命

然而，作為設計師的阿東應該是生物科技或科技研發的「門外漢」，他是如何推動「茶甡」的誕生？阿東娓娓道來：「以往開設計公司的時候，公司裡全部都是設計師。為了研發茶甡，除了自學獲得基本知識，亦需要尋找不同專業領域的人來組成團隊，包括在實驗室做物理工程的、做生物醫藥的、做文化調研的等等。正正因為茶甡由不同的伙伴組成，想法不同，能夠解決的問題也不同，但我們都有相同的理念：氣候變化是非常複雜的全球問題，關係到資源分配、金融、廢棄物處理等等，因此不同專業的人可以比較宏觀地去釐清這些問題。」

「茶甡CHAZENCE」面世後，第一個商業項目便與最受年青人追棒的國內茶飲品牌「喜茶」合作，透過和「喜茶」的創意總監經過一年的「靈感碰撞」，於去年與日本「潮流教父」藤原浩聯乘推出了多功能藝術杯，將茶渣材料融合於產品當中。

 

水流過處，自然成渠

作為一家年輕的初創公司，研發一種非常之新的材料，又是如何得到與大品牌合作的機會呢？阿東笑著用廣東話的三個字來形容：「唔識死！」；再正經地補充：「其實就是主動，當我們還在做實驗的時候，就已經拿著一些「不似人形」的實驗品到『喜茶』的辦公室，雖然對方一開始未有這需求（與我們合作），但透過一步一步長時間的溝通，當我們改良進步到對方認為理想的程度，就是達成合作的時候。」

他繼續分享：「老土地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真的要做好準備，才能達到對方的要求。與『喜茶』合作，給『茶甡』團隊帶來很豐富的經驗，亦料到會碰很多釘子，加上當時是疫情防控非常嚴峻的時期，我們的產品去到哪，（防控措施）就封到哪，生產完全停擺。」

雖然經歷了種種難關，但正正因為第一個項目就與「喜茶」這個大品牌合作，為之後的客戶帶來信心和品質的保證，對「茶甡」的專利技術有興趣的客戶接踵而至。阿東直言，去年的工作量相當之大，及後大部分都是客戶主動聯絡「茶甡」的，體現「茶甡」技術有其獨特之處。

要數「茶甡CHAZENCE」的代表作，除了「喜茶」的多功能藝術杯，必定要提及一個「國家級任務」，就是位於杭州的「中國茶葉博物館」。阿東說到，由於今年在杭州將補辦第19届亞運會，國家希望把杭州的城市形象更好地展示，決定翻新這個中國唯一以茶和茶文化為主題的國家一級博物館，從而聯絡到「茶甡」，利用他們的專利材料來重構兩個展館，分別是「龍井館」和「雙峰館」。用茶葉來重新構造茶葉博物館的空間，切切實實是對於茶文化的傳承。

　

香港DUDDELL’S 都爹利會館中秋月餅禮盒，禮盒由MO–Design 精心設計，運用EnZence®茶原聚合技術材質，將茶渣融合於包裝設計當中，包裝可埋入泥土100% 全自然降解，減少塑料浪費，且包裝還能散發出淡然茶香。

為日本平面設計協會(JAGDA)年鑑展製作環保茶材展覽空間，採用PrZence茶基複合技術®作為展覽空間打造的主要原料。

為茗茶品牌「非常茗古茶坊」製作「老班章」環保茶禮盒，作為創新實踐可持續生活的領行演示。

然而，市面上已有不少標榜「生物可降解」的材料，如用粟米澱粉，甘蔗纖維等的製成的PLA材料，但都需要特定的條件才能造到真正降解，如高濕度、高溫等，「茶甡CHAZENCE」的茶材又會否有相同的問題？

阿東解釋， PLA材料已在歐美使用已久，有很成熟的埋肥和降解處理工廠，因此所謂的「生物可降解」已經不成問題。但在亞洲使用PLA，沒有考慮後續的處理問題，才會變成「偽」環保材料。而「茶甡CHAZENCE」研發的成果中，由於茶纖維材料沒有參雜其他材質，在普通泥土裡就可以自然分解，並不需要高溫、高濕等條件。他認為，與歐美比較，亞洲地區的技術本來就比早發展的國家慢，需要花更多的力量和時間去達至可持續發展的目標。

而在收集茶葉渣方面，也有一個轉變過渡。「茶甡CHAZENCE」由一開始主要向國內的大型手搖飲品店收集茶渣，到目前主要向種植茶葉的茶園收集茶葉，這是基於兩個原因：「向手搖店收集沖過的茶葉，由於重量大，人力和運輸成本比較高，但我們不想把費用轉嫁在客戶身上。與茶園合作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應國家推動『鄉村振興』，茶農在茶園收割茶葉時，會篩走沒用的枝、梗或老葉，向茶農購買棄置的茶葉，更可助長他們的收益，這樣做一舉多得，我們發現了不能只應對上游，也應該照顧下游，也就是企業、生產商和茶農，保持一個良好的合作關係。」阿東一一道來。

此外，「茶甡CHAZENCE」日後也希望對準更多大型茶飲料品牌的市場，目標是把一個風險變成一個機會：「在再深究之下，我們發現更需要聯動合作的，應該是茶飲行業品牌，如『農夫山泉』，『康師傅』這些大型飲料公司，因為氣候變化對他們來說的影響是最大的，種茶最緊要的是水和土壤，如果茶葉產量下降，生產量也會下降；再者，這些公司才是產生茶渣量最大的地方，這也是今年我們要推動的其中一環，探討如何與他們合作，把他們本來要付費去處理的廢棄茶渣『變身』，除了收集茶渣，他們還能從棄物得到價值，從中獲取額外的利潤和價值。」

儘管這種新材料多麼好的，成本方面會不會是消費者最大的考量？這種環保材料又如何能夠像塑膠一樣，普及應用在我們生活之中？

阿東說起，「茶甡CHAZENCE」另一個優勢，就是一開始已經能確定到，茶甡的材料可以做得比普通材料更便宜，也就是說，如應用在建築上，可以比木材更便宜；如製成膠袋，可以比塑膠材料更便宜。但他強調，這是需要時間，也需要消費者和企業的支持，他舉例說：「以智能手機為例，過往一部可以賣超過一萬元；到現在，那麼多手機品牌出現，一部智能手機可以只賣一千元，這證明了當一個市場成熟後，創造了一個大的需求，產量自然就增加，成本自然就下降。」

他表示，在研發「茶甡CHAZENCE」的時候，就已經花了很多心力在如何普及方面，希望給予消費者多一種以友善材質造成的新物品選擇。「我夠敢說『茶甡CHAZENCE』是全世界第一個用茶葉去做到生產端和應用端的技術，而且商品是可以量產的。要普及到生活，是需要時間的，而且消費者是需要教育的，教育消費者如何選擇一件物品的重要性，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堅持與品牌合作，因為品牌是最能夠向消費者傳達信息的，如果只是我們自己埋頭苦幹去做、去說，但沒有其他人認同，推廣方面會更難做，接觸的層面也沒那麼廣；不論是『喜茶』的項目，還是之後的合作品牌，都是想把整個市場激活起來，那麼之後想傳達更多永續生活信息時，也會比較容易和吸引。」

 

結合品牌和永續發展

阿東透露，今年「茶甡CHAZENCE」的最新動向，就是在四月份將發佈與「AEON永旺集團」共同營運的一個新品牌活動，將會聯動商場裡不同的商家，推出「茶甡CHAZENCE」技術的新產品，當消費者購買產品之後，利潤的5％至10%會捐贈予幫助動物或小朋友的非牟利機構，期望透過買賣的營利幫助社會，令社會回饋的工作可以一直做下去，而且企業不需要額外拿一筆錢出來做社會性的工作。

「這是我們要測試一個新的模式，因為目前國內所有上市公司，都規定要達到ESG的指標（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如永旺集團至今已斥資在全球種植了三千萬棵樹；但如果一間企業在某一年不營利，就不能再做一些對社會有益處的事，我們要探討的就是如何令這些社會回饋的工作也『可持續發展』下去。」

問及展望未來的目標，阿東言簡意賅地說：「做得更有影響力！」他透露，今年「茶甡CHAZENCE」已接到不少優質的客戶，包括在世界500強排名之中的企業，也有著名的汽車品牌公司，電子支付平台等等國內和海外的企業，希望在營利以外，創造更多社會價值。

「茶甡CHAZENCE」團隊從澳門的「研發部」出發，目前已走進在珠海和深圳，分別有伙伴負責跟進「生產部」和「接洽部」，他們相信，再生材料的市場一定存在，配合不同的應用場景，將會發展得越來越快。

原來不只茶葉，還有讓我們嘴巴受苦的「中藥」，都可以用同一方式把中醫藥的藥渣再生利用，成為了另一個項目「藥甡」。阿東表示，未來還想嘗試做其他能代表東方文化的材質，如「竹」、「禾稈草」（種稻米收割後棄置的秸稈）等，貫徹棄物循環的初衷。

 

採訪及撰文: Flora
攝影: Zeian Wong 拾月 Photography（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